印度教徒一旦发现自己来日无多,首先想到的是旅行到瓦拉纳西,这是一次永不回返的旅途,他们会到恒河水中沐浴,洗涤一生的所有罪愆,因此这座城充满老者、病者、死者以及寡妇们。
当我们穿越胡同时,两旁出现越来越多的柴禾堆。胡同两旁店铺的第一层铺面在半露天之下偎缩着一些骨瘦如柴的身披毛毯的老弱病者,这就是濒临死亡的等待轮回的印度教徒。他们已经跋涉千里甚至万里,至此不朽之城,已是满脸风霜。12月30日从迦雅出发,傍晚在萨那斯参观释加牟尼及玄奘的遗址后,即离开花园般的萨那斯城,前往南面十公里的瓦拉纳西。夜幕下的瓦城已是万家灯火。正如印度的所有城市,到处是极为混乱的交通和极为污浊的空气。我记得朋友临行的警告,它是印度最肮脏的城市。
人们讲,世界上没有一处,其风俗会像瓦拉纳西这么怪异。当你一进入这座城市,就会发现这是一座扰动不安的死亡的城市。对于印度教徒而言,一生中唯此唯大的事是死亡,最好是永远地从生死大轮回中超度出来,所以他的一生的行为都是围绕这一件大事。瓦拉纳西是印度教湿婆神所创立,是世界上活力维持最久的城市,从公元前六世纪就一直作为宗教中心,迄于今日。这是一座充满鬼魂的所在,也正是破坏之神湿婆居住之处。
印度教徒一旦发现自己来日无多,首先想到的是旅行到瓦拉纳西,这是一次永不回返的旅途,他们会到恒河水中沐浴,洗涤一生的所有罪愆,因此这座城充满老者、病者、死者以及寡妇们。在恒河畔的石阶上火葬的柴堆昼夜不熄。虽然在外人眼里状若悲惨,而印度教徒认为这儿正是烦恼人生之途的终点,因而这座城市永远充满了庆典的气氛。
印度教徒认为凡人的尸体必须焚烧。只有圣人例外,他们已与众生之父婆罗贺摩合而为一。圣人死后,其尸体由徒弟们饰以花圈,再坠以石块沉入恒河,这时鼓乐喧天,标志灵魂归依上帝。而上世纪还有寡妇跳入焚烧丈夫尸体的柴堆的悲惨习俗,为的是早日结束苦难的人生,以陪伴远去的丈夫,这个习俗已在上世纪英国殖民时代被禁止。
我安顿好旅馆后,一位在瓦拉纳西大学就学的侍应生建议我立即去恒河之滨的石阶大葬场观光。他说,印度北方的喜玛拉雅山南麓在这个季节里,从午夜十二点至中午十二点为浓雾笼罩,难以浏览城市风情。
我们于是开车前往恒河。夜里不辨方向,好在司机熟门熟道,不久即在闹市的一处停下,穿过弯弯曲曲的仅容三轮车的石板小巷,再下几十级石阶即到了河滨。恒河在城市的西面,从南往北其走向作新月状。黑暗之中东岸已不可见。恒河西岸遍布石阶。石阶尽头是栉次鳞比的历代印度教各派系的寺庙、宫殿以及居民的大楼和阳台。这些延续十几里长的石阶处处以男性生殖器作为标志。我们知道湿婆是司破坏之神,而在印度教中死亡正是在轮回中诞生的同义词,而生殖器则是宇宙生生不息的象征。
我们几人坐上一叶小舟,从南端的Asi石阶随恒河水向北漂流,河面上舟楫繁忙,人声嘈杂。小舟离岸只十几米,船夫仍然可以用船篙控制。由于恒河水季节涨落以及沿岸建筑二千多年来时毁时建,所以风景变异,而船夫对这一带自然了如指掌。杂乱的建筑物在绿树的背景下却显得错落有致,完全人工的雕凿在几公里的绵延中反而融会成浑然天成的历史画卷。
一个多小时的舟游,可以见到十几处殷红的火葬场。人们把死者置于柴堆之上,然后点燃它。亲友们围着火堆,既听不到嚎啕大哭的凄惨,也看不见泪流满面的哀伤。正是严冬的夜晚,他们伸出双手,在柴堆上作烤火之状。这哪像是在幽明两界奈何桥畔的生离死别,分明是一场欢乐的聚会。
夜里回到旅馆得了一场感冒。
次日清晨,果然是一场大雾,我们又驾车去恒河之畔。昨夜没有看清的旧城区显得清晰些了。到处是小店小摊点,商品琳琅满目,不少是和宗教有关的。石板小巷极为曲折,印度教徒虽对人友善,但在人迹稀罕的冬晨,遇到对面而来的游客模样的人,仍然备感亲切。在此充满怪异的城市,似乎什么奇迹都可能发生。污浊、贫困处处可见。城市似乎刚刚苏醒,人们正在拆卸早市的店面。我们特地步行到西处最主要的Dashashwaned?ha和Manikarnika石阶。
清晨在恒河看日出,并在晨曦下沐浴是印度教徒的重要崇拜形式。由于浓雾,几十米之外已看不清,看日出已经无望了。但冷气浸骨,也看不见平时那些如痴如醉的沐浴的信徒们。人们讲,信徒们会从上游的第一个石阶沐浴,直至最下游,以冀洗净罪愆,早日超度。
可惜现在呈示眼前的这条圣河竟是如此肮脏,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大河会比它更为糟糕的了。我不禁内心惦量,按照印度教理,精神上自智罪孽深重,即使跳进恒河能否洗得清洁,很令人怀疑,而在身体上被弄得更污浊,则是无疑的。所以两不相欠,于他于己都好。
瓦拉纳西整个城市被湿婆神认为是整个宇宙尸体的火葬场,宇宙在此毁灭又重生,而Marnikarnika石阶则是全城最优越的芸芸众生的火葬场。当我们穿越胡同时,两旁出现越来越多的柴禾堆。胡同两旁店铺的第一层铺面在半露天之下偎缩着一些骨瘦如柴的身披毛毯的老弱病者,这就是濒临死亡的等待轮回的印度教徒。他们已经跋涉千里甚至万里,至此不朽之城,已是满脸风霜。按照习俗。他们可以在每个石阶附近的这种住所各住四天,由施舍者供养,直至大限来临。这是世界上对死亡最不畏惧的人群。这儿我们可以闻得到火葬的气味了。
转出巷口,又是下通恒河的石阶,迎面是那座被烟熏得黝黑的神庙,这是十八世纪由茵多尔的A?halyaBaiHolkar皇后建造的。庙后即为火葬场,它是围墙环绕的山坡上的小平台,东面向恒河开放。平台上还有三堆余烬未灭的柴堆,二三米长的木炭堆中还冒出白色的火焰。后来我问人家,何以未见到尸骨,他们讲人体在焚烧后缩小,有火堆必有尸骨。脚下踩的全是黑灰色的灰烬,想必混合有几千年来的骨灰吧!按照惯例,焚化后的骨灰被倾入恒河,而印度教徒认为颈间的一块珠骨至为关键,必须寻得并保证放到恒河中去。
他们还告诉我,此处的火葬场是如此繁忙,甚至后来者不耐烦,把前到的还未烧透的尸体拖出,扔进恒河,但人们不以为忤。人们在街道上经常可以看到出租车顶以及竹担架上的尸体运往沙边,已婚女子的尸体红布包裹,而未婚女子、寡妇以及男子尸体则用白布包裹。
与标志者未日的充满炽热的骨灰的火葬场相比邻的有一口据说是护持神创生宇宙时挖掘的圣井。这是象征着大轮回中死亡和创生的等同。按照印度教的传说,它的源泉出于喜玛拉雅山,甚至先于恒河流到此地。护持神用铁饼挖掘此井,并用她创生宇宙时辛劳的汗水充满此井。当湿婆神为此欢欣鼓舞、得意忘形之际,首饰不慎落入井中。每年恒河潮涨潮落,井内被淤泥填满,人们必须重新挖掘。另外一种传说是,湿婆神娇憨的妻子帕瓦蒂的耳环坠落此处,湿婆神只得挖地寻觅,尔后以甜食填充空洞。
火葬场最神圣的地方是留有护持神脚印的那块大理石,这只有备受尊崇者才有资格在轮回时享用。
在这两处石阶附近的小巷深处有一处Vishwanatha即万物之神的庙宇。由于它的贴金叶的闪亮的尖顶,又被称为金庙。可惜不对教外人士开放,我们只能在小巷对面的店铺台阶上跷首观望。在神庙之旁有一口称作知识之井的圣井。城内神庙众多,不及一一细看。
从瓦拉纳西搭飞机回新德里,正是元旦的前夜。